东坡两首《念奴娇》的比较:王子乔为什么是仙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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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东坡的豪放词，《念奴娇#8226;赤壁怀古》可为代表，前人评价为须关西大汉持铁板铜琶歌之，可见其激昂排宕，确有不可一世之概；另一首《念奴娇#8226;中秋》则如天外飞仙，无丝毫人间烟火气，真是浑似姑射仙子了王子乔为什么是仙人。

　　下面王子乔为什么是仙人我们具体看这两首词：

　　《赤壁怀古》是这样开篇的：“大江东去，浪淘尽，千古风流人物”；《中秋》是“凭高眺远，见长空万里，云无留迹王子乔为什么是仙人。”前者写动景：“滚滚长江东逝水，浪花淘尽英雄”，关注的角度是“形而下”的，对象是尘世和尘世中的英雄人物。后者写静景：仰视长空如洗，无丝毫云迹。关注的角度是“形而上”的，对象是茫茫的宇宙和浩瀚的苍穹。“云无留迹”似乎暗示诗人胸中无丝毫尘滓，正是“云散月明谁点缀，天容海色本澄清”。（《六月二十日夜渡海》）这几句分明给全词奠定了各自的基调，一动荡一宁静似乎也写出了人间天上的区别。

　　紧接着，前者是“故垒西边，人道是、三国周郎赤壁”，点出尘世中的英雄人物王子乔为什么是仙人。但三国时英雄人物这么多，为什么单单选中周瑜呢？我们知道，东坡在《赤壁赋》中已写了曹操：“‘月明星稀，乌鹊南飞’，此非曹孟德之诗乎？……方其破荆州，下江陵，顺流而东也，舳舻千里，旌旗蔽空，酾酒临江，横槊赋诗，固一世之雄也。”所以在词里写一下别人也是应该的，何况周瑜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，更有写进去的理由。但我们或许要问，为什么写的是周瑜而不是诸葛亮呢？诸葛亮不是比周瑜更厉害，而周瑜最终不是被诸葛亮气死了吗？词中的“羽扇纶巾”用来形容诸葛亮，不是更符合读者心目中的形象吗？我认为，之所以如此，就在于这是词，而不是别的文体。虽然这是豪放词，但豪放词也应有妩媚之致，只是这里的妩媚化浓艳为流美了。“诗庄词媚”，词中若是点染英雄美人，则会增色不少。作者为了小乔的出场，自然少不了周郎；而诸葛亮的黄脸婆则有吓倒读者诸君的可能。即以英雄本人而论，“顾曲闲情依旧”的周郎自然更为风流倜傥。后者是“桂魄飞来光射处，冷浸一天秋碧”，继续关注天上，明月飞来，清光四射，天宇如浸在碧水中。浸字用的真好，及其生动形象，使人神清气爽，如置身水晶宫里。李长吉有：“老兔寒蟾泣天色，云楼半开壁斜白”（《梦天》），同是写天宇，东坡有仙气，长吉则带鬼气。张孝祥的“素月分辉，明河共影，表里俱澄澈”（《念奴娇#8226;过洞庭》），庶几近之，恐怕就是得力于此。

　　再往下看，前者是“乱石穿空，惊涛拍岸，卷起千堆雪”王子乔为什么是仙人。真是神来之笔，写“动”写到了极致。“乱石穿空”把石头相象成箭向天空乱射，是从垂直方向来写；“惊涛拍岸”把视角转向水平；“卷起千堆雪”则涵盖了整个空间。以雪来比拟浪花，既是视觉上的直观，又使浪花具有了实体和厚度，这样卷字落到实处，更体现出用词之妙，真是“诗中有画”。顾随先生在《漫议S氏论中国诗》中指出：中国诗之佳处，不在于警句，而在于引起印象；此印象又非和盘托出，而只作一开端。这几句的好处，正在于是引起印象而非和盘托出。诗人所写，或许是此时游赤壁触目所得之景，也或许是想象中当年赤壁鏖战战场之景，然而无穷的内蕴，皆可以从文字背后想象而得。战争的惨烈，英雄的逐鹿中原，叱咤风云，人生奋斗不息的精神等等，都在其中了。类似的句子很多，如大谢的“池塘生春草”，“明月照积雪”，李商隐的“一树碧无情”，“蓝田日暖玉生烟”等，皆能引起人的印象。后者是“玉宇琼楼，乘鸾来去，人在清凉国”，一派冷色调，透出的是寂静。东坡《水调歌头》有“我欲乘风归去，又恐琼楼玉宇，高处不胜寒”与之相似。不过《水调歌头》有政治的隐喻，不只是企慕飞仙，这里要纯粹的多。据《异闻录》载：唐玄宗一次游月宫，见素娥十余人，皓衣，乘白鸾，笑舞于广庭大桂树下。可见，乘鸾来去的正是王子乔，安期生一流人物。不过，与其说东坡向往虚幻的飞仙，还不如说他渴望精神自由飞翔的境界。

　　前者以“江山如画，一时多少豪杰”，后者以“江山如画，望中烟树历历”来结束各自的上半阕，都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王子乔为什么是仙人。有趣的是：都有江山如画四字，但意蕴大不相同。前者在俗人眼里是自后往前（时间）观照的；后者在仙人眼里，是自上往下（空间）观照的，颇似李贺《梦天》诗里面的：“遥望齐州九点烟，一泓海水杯中泻”。

　　后半阕，前者是“遥想公瑾当年，小乔初嫁了，雄姿英发王子乔为什么是仙人。羽扇纶巾谈笑间，樯橹灰飞烟灭”，具体写英雄人物，照应了前面“三国周郎赤壁”，至此，小乔闪亮登场。“小乔初嫁了”此句增加了全篇的风趣。“羽扇纶巾谈笑间，樯橹灰飞烟灭”十分传神，写出了儒将风采。李白说：但用东山谢安石，为君谈笑静胡沙。他是夸海口，而周瑜真的做到了。这几句浓墨重彩，渲染英雄的功业。后者是：我醉拍手狂歌，举杯邀月，对影成三客。起舞徘徊风露下，今夕不知何夕”。举杯邀月云云，从李白“举杯邀明月，对影成三人”而来，写出热闹下面的孤寂。今夕不知何夕，化用诗经：今夕何夕，见此良人，既表明这是一个良宵，又写出了醉态。这几句表现了超凡脱俗，精神独立自由者的形象。

　　最后结尾王子乔为什么是仙人。前者是“故国神游，多情应笑我，早生华发。人间如梦，一尊还酹江月”。从想象回到现实：想象世界里自己同古代英雄一起叱咤风云，啸傲江湖，建功立业。现实世界中，却等闲白了少年头，仍无功业可言。想起周郎的少年得志，不禁有蹉跎岁月的感伤。然后即使功业有成又怎么样呢？昔日的风流人物而今安在哉？不是照样“一抔净土掩风流”吗？一种巨大的幻灭感油然升起：哀吾生之须臾，羡长江之无穷。正如诗人在另一首词中写到那样：异时对，黄楼夜景，为余浩叹（《永遇乐》）。诗人想到：尘世之中，哪怕是功业也是不足恃的呀！人生如虚幻的梦境，对着万古长新的江月，还是举杯痛饮吧。后者是“便欲乘风，翻然归去，何用骑鹏翼？水晶宫里，一声吹断横笛。”如果说前一收提出了问题，这里便给出了答案，那就是求助于老庄哲学，使自己的精神保持独立自由，同自然融为一体。“自其变者而观之，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；自其不变者而观之，则物与我皆无尽也”。诗人想象如列子一样御风而行，甚至不需要鹏翼。“水晶宫里，一声吹断横笛”结得余韵悠长，言有尽而意无穷。钱起的：曲终人不见，江上数峰青。殆相仿佛。不过东坡更高亢，钱起更悠远。

　　这两首《念奴娇》的风格可用前人的两句话分别加以概括王子乔为什么是仙人。《赤壁怀古》近于陈师道所谓“如教坊雷大使之舞”；《中秋》则近于刘熙载所谓“东坡词具神仙出世之姿”。我们在这两首词的比较中，对东坡词风格的多样化可见一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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