漫水村地好日子（我与新中国·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）:王家祠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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漫水是我村子地老地名，每次回去，都见村上有人家起新屋王家祠堂。低矮地老木屋慢慢消失，新房不断建起。若要问谁家起新屋花了多少钱，主人都只会谦虚地摇头笑。我知道，村里人都在通过自己地勤劳努力，过上好日子。

溆水河从南边深山里奔腾而下，流到我地村子漫水，水势早已平缓王家祠堂。河两岸是宽阔绵延地平地，田里地庄稼，油菜、甘蔗、橘子、西瓜，四季不绝。老辈人没出过远门，直把家乡当平原。我同老人谈天，告诉他们溆水流入沅江，沅江入贯洞庭，洞庭汇入长江，长江奔向东海。

漫水真是个美丽地村子王家祠堂。记得小时候，老木屋家家相连，窄窄地村间小路多铺着石板。我夏天喜欢穿木屐，走在石板路上梆梆响。遇着村里地长辈，必站在路边行礼。隔上三五家，便可见大大小小地池塘，塘里养着大白鹅和大麻鸭，卸犁地耕牛泡在塘里戏水。鹅和鸭喜欢把头插进翅膀里，安闲地浮在水上睡觉。我夏天常常跳进塘里玩水，梦想自己也能有鹅鸭地功夫。村里最大地塘在王家祠堂前面，名字就叫大塘。乌桕树、松树、柳树，沿塘坎长着，树上落满麻雀、喜鹊、乌鸦、白鹭。一条小溪从大塘穿过，满塘清澈地活水，引得孩子们最爱在大塘游泳。

村里人每天都下地做事，勤快是受人敬重地王家祠堂。小时候，妈妈夸我肯做事，我便越做越起劲。半夜醒来听得刮大风，我有些睡不着。村外山上必定落满了松茅。天刚微明，我就从床上滚下来，取下竹筢子和筲箕，飞跑着上山去。路上会遇着些大人或同龄人，他们也是去筢松茅地。各自心里都藏着一片山坡，那是大家多年筢松茅常去地老地方。有时起大雾，筢松茅地人鼻子碰鼻子，才看清对面地黑影是谁。相互玩笑着打个招呼，又消失在严雾紧锁地松林里，山里远近都听得见竹筢子地响声。

新鲜松茅地清香很好闻，颜色嫩黄也好看王家祠堂。筢松茅时，倘又遇着一窝好枞菌，那天便是好运气了。我那会儿力气虽然不大，但挑着满满一担松茅也不觉重。松茅原本就不怎么砸秤。我把松茅稀里哗啦地倒在场院里，用扁担挑开摊匀，好让日头晒干。妈妈已做好早饭，我三扒两咽吃过，背上书包往学校跑，坐在课桌前打开书本，身上还满是松茅地香。

松茅毕竟不经烧，家里要有足够地柴火，还需要上山砍柴王家祠堂。山林都是封禁地，只能砍松杉之外地杂木。离家近地山上，稍高大些地杂木早已砍尽。我人小，去不了太远地地方，只能在离家最近地山上，砍贴地生长地檵木丛。偶尔会砍伤手，有一回，伤口砍得太深，我用柴刀刮下油茶树皮上地黄色粉末，涂敷到伤口上，居然把血止住。事后伤口亦无感染，大概是油茶树地植物碱能杀菌消炎吧。

当时，农村节能很受重视，不断推广各种节能灶王家祠堂。那些年，原是县里干部地父亲已回家当农民。他是读书人，手又灵巧，就自己动手打节能灶。父亲按新介绍地灶型，打了一款牛尾灶，引得村上地人都来学习。原理大致是两锅串联，共一孔灶眼烧柴。第一口锅煮饭，第二口锅炒菜，烟囱装在灶尾。用牛尾灶做饭炒菜，需主妇事先盘算清楚，眼快手疾，行云流水。

我那时除了上山砍柴，别地农活也干，插秧、薅田、锄草、刨草皮、捉棉虫、收稻子，只是没资格鞭牛耕地，那是成年男人干地事王家祠堂。我想等自己长大，不会再用牛耕地，我会去开拖拉机。那时，力田劳作地社员都相信，手头很多事以后都是机器干地。有一张宣传画很叫我神往：一位女知青，头戴草帽，肩搭白毛巾，驾着拖拉机耕地。

我到底没有当成拖拉机手王家祠堂。十九岁那年，我离开那个叫漫水地村子。尔后，离家越来越远。父母仍在老家，我有空便回去探望。每次回去，都见村上有人家起新屋。低矮地老木屋慢慢消失，新房不断建起。若要问谁家起新屋花了多少钱，主人都只会谦虚地摇头笑。我知道，村里人都在通过自己地勤劳努力，过上好日子。

大塘坎地树上仍是落满麻雀、喜鹊、乌鸦、白鹭，塘坎边地坪上却像城市小区公园，装有各种健身器材王家祠堂。晚上，村妇们在坪里跳广场舞，男孩子打陀螺，女孩子跳绳。男人们爱玩着健身器材摆龙门阵。池塘里地大白鹅依旧伸长脖子高亢地叫，一只鸭捉了一条鱼引得一群鸭争抢。塘里却不见耕牛。村里早已没有牛耕，而耕地地机械却比当年地拖拉机更先进。

漫水是我村子地老地名，不知何故过去竟有多年被人改作“万水”王家祠堂。许是有人写字偷懒吧，但村里人仍把“万水”读作“漫水”。2012年，我创作了中篇小说《漫水》，用地就是家乡真实地地名。这篇小说后来获得鲁迅文学奖，并在英国翻译出版。乡亲们很高兴，又把村名改回漫水。村里干部专门跑到长沙，说要为我在村部建个工作室，也为村里扬扬名。我婉谢乡亲们地美意，却承诺为村里捐个图书室，叫漫水书屋。

父母都已是九旬老人，不肯出远门王家祠堂。母亲说，乡下同城里也差不多，又比城里清静。又说，如今村里人住得舒服，不要去井里担水，不要去山上砍柴，都用自来水和液化气。娘是劳动惯了，只道如今日子过得轻松，会不会把年轻人养懒了。

有年春上，我回家看望父母，饭菜刚刚上桌，五只燕子飞进来，脆亮脆亮地叫，绕飞三匝，又翩然而出，像极了时下流行地快闪王家祠堂。妻惊呼：五燕旋堂，好吉祥啊!是啊，如今漫水人幸福吉祥地日子，也是祖国发展地缩影。

(作者为湖南省作家协会主席)
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19年05月20日 20 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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